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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彩体育网站注册【散文】蛮哥‖曾焱

  杏彩体育网站注册【散文】蛮哥‖曾焱说突然,是因其71岁的年龄,尚不足全市人均78岁的水平。况乎,其所患下肢血栓伴动脉瘤,并非疑难杂症。按今日医术,实在难不倒医生。说不意外,乃因我年初拜访他时,其严重变形的浮肿脸庞已让我不忍目睹。相见那刻,其闪现的是浑浊目光,吐出的是无力字句。往昔那心雄万夫、豪气干云的风采,彼时已荡然无存。我的眼前,只是一个日趋颓败的身躯,一个逐渐枯萎的生命。凭直觉,已知其大去之期不远。

  蛮哥是我堂兄,大名曾全光,家住叙永县摩尼镇旗燕村筲箕堡。因其乳名叫“龙蛮”,我们老家同辈人遂尊称其“蛮哥”,而老一辈则称其“蛮儿”,小辈们或称其“蛮伯”“蛮叔”“蛮爷”。杏彩体育网站注册据蛮哥的“发小”泸哥讲,蛮哥生于龙年,因循“名贱人贵”习俗,我伯父遂为其取名“龙蛮”。在老人们眼中,什么“犬子”“蛮丫”“老猴”“羊儿”“盆子”之名,连阎王爷也不愿搭理,这样就会少病痛、少凶灾、少磨难。是以,连皇家取名也不能免俗。诸如,南朝宋武帝刘裕乳名“寄奴”,唐高宗李治乳名“雉奴”,唐朝宰相李林甫字“哥奴”。足见,名人也好,凡人也罢,其名字背后皆蕴藏着高山一样的父爱。

  当然,我堂姐对此则另有解读——“蛮”字系旧时大户人家对忠实老奴之称谓,取“蛮哥”之名,乃因父辈希望其长大后能忠实地为父老乡亲服务。多少年来,他的确把生命的火光都给了乡邻。“蛮哥”,一直是老家人身处绝境时撕心裂肺呼唤的名字。

  我眼中的蛮哥,是铁塔般人物。其高大健壮、力大无穷,与其“龙蛮”之名尤为契合。十里八乡之内,无论是掰手腕、扭扁担还是板羔子,从来如龙虎般凶猛,一直未尝败绩。那些最性烈的牲口,一旦到其手里,都能服服帖帖、低眉顺耳。我幼时,曾目睹家乡那头好斗的大牯牛在村口撒野狂奔,向收工的人群冲去。千钧一发之际,不远处的蛮哥一声暴喝,当即手提长棍疾步向前,往牯牛身上横扫而去。随着“砰砰”的沉闷之声,大牯牛已臣服于地。待大家回过神来,牯牛身上已是两道深深血痕,兀自呼呼喘气,早已失去凶相。那一刻,蛮哥已然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“楚霸王”。自然,凭其“铁肩扛起世间重,力量驱散黑暗尘”之力,既守护了左邻右舍的财产安全,也守护了村庄院落的岁月安澜。在“筲箕堡”一带,鲜闻谁家财产被盗之说。甚至,谁家出阁姑娘受婆家欺负,谁家瘦弱青年受外人委屈,谁家年迈老人受儿孙,都能在“蛮哥”那里找到公道。

  老人们尤为称道的,是蛮哥在战天斗地“农业学大寨”中的光辉事迹。彼时,正值“人民公社时代”,社员们天天劈山填谷、改土造田,忙得足不沾地。那时尚无挖掘机、推土机之类机械,全靠手挖肩扛。在险峻的半山深处抡大锤、砸钢钎,风餐露宿、吃糠咽菜,难免有人偷奸耍滑磨洋工,惟蛮哥不辞劳苦、不吝体力。背沙土时,别人背两百多斤,他背三百多斤。抬石头时,那些千斤巨石需数人方能抬动,一根抬杠的两头通常分别站着两壮汉。而蛮哥,独自一人即扛起另一头。晚间收工后,其他人已疲惫不堪,他却依然步履矫健、虎虎生风,帮别人扛铁锤、背工具,确乎“力尽不知热,但惜夏日长”。

  那些年,他就是为造福家乡而矢志填海的精卫,在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的磨砺中始终屹立不倒,把“人敢拼命,山河听令”的超越瞬间定格在家乡座座高山之上。

  即便步入晚年,他也从不荒废日子,依然天天穿梭于田间地头,用锄头和犁耙去开辟自己的画里乡村。在其眼里,农民只有苦和忙,才能换来万物生长;只有干和拼,才能点燃人生希望。自然,锄头翻飞的岁月,刻一脸沧桑苦难;斧头挥舞的日子,沾一身雨湿雪寒。从某种角度而言,蛮哥就是中国农民一个时代的缩影。其脉管里,永远涌动着中华民族最勤劳最耐苦的血液。正是有无数个蛮哥这样的农民,天天耕风耘雨,时时追赶着头顶的太阳,方筑牢国家粮食生产的坚实根基,在广袤的大地上挺起我们民族的脊梁。

  我们老家山高坡陡,稻田多分布在二等坡和渣家岩一带。听地名,即知是峡谷深涧,多危崖峭壁,多梯山栈谷。那里坎坎坷坷,行走不易,况乎耕作。尤其收割时节,既有喜悦之感,更有辛苦之劳。彼时,老家仍处于铁犁牛耕时代,从割稻到打稻,从码垛到背运,样样皆苦活。几乎每一天皆披星而出、戴月而归。天刚蒙蒙亮,乡亲们即站在田里弯腰扶稻、挥刀割稻,从稻田这头割向那头。迄今,我仍清晰记得,别人割稻时,是“擦—擦—擦”声音。而蛮哥割稻,则是“擦擦擦—擦擦擦”声响。显然,镰刀在蛮哥手中即有削铁如泥之势,仿佛是斩断世间一切障碍的利器。往往,他割至尽头,其他人还在稻田中央。他也不趁机休息,而是抹把汗水即往回挥镰。整丘田割至大半,即开始打谷子。那个年代,农村尚无收割机,家家户户皆用拌桶打谷。几壮汉立于拌桶前,双手握住稻把,高高举过肩,使劲向拌桶内壁摔打下去。每打一下,拌桶即发出“嘭”的声响。此声刚落,彼声即起,“嘭嘭”之声不绝于耳。因力度有大小之别,声响也有强弱之分。当蛮哥将稻把狠狠砸向拌桶时,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随之而来。田野深处,“嘭嘭嘭嘭”之声直若龙吟虎啸,牵引着满天阳光翻卷纷飞。那一刻,蛮哥仿佛不是打稻谷,而是在擂战鼓。大山深处,“战鼓声声激烈战,江山如画梦里颠。”一波波丰收鼓乐,从山下的梯田穿透山巅的云朵,既惊醒亘古的大山,也唤醒千年的岁月。斯时,无丝竹管弦,无山歌民谣,但那汗流浃背的重活仍被他演绎成丰收的舞蹈。

  稻谷打完,即用一个个背箩往回运。其间,需途经一段陡峭悬崖,攀登一段长长石梯。原本,割稻打稻已让人精疲力竭,况乎背着沉重背箩拾级而上。普通壮汉一下午只能背两趟,而蛮哥至少跑三趟。关键,其背负重量总比别人沉得多。他像一头戴月披星的大水牛,只知负重,不知休息。多少年来,家乡二等坡那条长长的石板路上,惟蛮哥能踩得“咚咚”作响。不管是暴雨滚雷还是炎炎烈日,不管是负重如山还是长路漫漫,他都是“泰山压顶不曲腿,天梯难攀天天攀”,用双腿擂起串串撼天动地的隆隆足音。老人们常感叹,“一旦背箩放在蛮儿身上,大地就开始摇摇晃晃。”

  那些年,无论是寒来暑往的岁月,还是春种秋收的日子,蛮哥从来是旋风般来、旋风般去,如同追日的夸父,纵行阡陌,穿峰越岭,不知疲倦地奔跑在故乡的田野之上。看他犁田,能读出一种剑拔弩张之力;看他挖土,能读出一种金戈铁马之势;看他耙田,能读出一种乘风破浪之感;看他劈柴,能读出一种风卷残云之威。

  在蛮哥青葱饱满的年华里,所有的风霜刀剑,所有的酷暑烈日,皆为之让路。在故土那方狭小天地,他无须翅膀,即能轻轻跃过所有沟沟坎坎。无论是青杠坡的峭壁还是雪山关的险峰,无论是生拢岩的深涧还是手扒岩的天梯,无论是老王山的危崖还是过水沟的山坳,怎能挡得住他呢?显然,倘在虎啸猿啼的深山,他必是“弓摧南山虎,手接太行猱”的强悍猎手;倘在刀光剑影的战场,他必是气吞万里如虎的铁血猛士。也或者,假如他幼时不失学,成为一名吟诗作赋、笔下生花的文人,那浑身上下必定散发出“铜琶铁板唱大江”的豪迈之气。而承平年代,过早失学的他,注定只能当一个中国式的典型农民。蛮哥刚上高小,即步入国家“三年自然灾害”时期。彼时,时代的苦难重重压在国人头上,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,又怎能奢望学业?蛮哥无奈告别校园,扛起沉重的锄头,开始“地球修理工”的漫长人生。

  农业生产自古讲究“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”,你糊弄土地,土地就会糊弄你。土地承包到户后,蛮哥天天起早摸黑,“足蒸暑土气、背灼炎天光”,专心致志地作稻粱之谋,硬是把自家贫瘠之地种成优质良田。其每亩田地,都要比别人多收两斗。他种的水稻特别粗壮,时时摇曳生姿、稻浪翻滚,看一眼就会想到金黄的大海,想到火红的光景。他种的烤烟植株高大,枝繁叶茂、生机盎然,看一眼就会想到摞摞钞票,想到栋栋楼房。他种的油菜花团锦族,迎风起舞、浩浩荡荡,看一眼就会想到春光的美好,想到人间的繁华。我常常感慨,共和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时间浇铸起工业化、城镇化的庞大底座,就是因为无数个蛮哥这样的农民把土地视为“命根子”,始终把农业生产当作在青山绿水间雕花。

  苦难出赤子,热血铸赤诚。在筲箕堡一带,谁家拽耙扶犁,谁家插秧打谷,谁家修房造屋,蛮哥一向是最不可或缺的帮手。他总是有求必应,召之即来。别人扛不起的树木,他去扛;别人抬不动的条石,他去抬;别人砌不了的堡坎,他去砌;别人拉不快的煤车,他去拉。甚至,别人不敢靠近的逝者,都是他去收殓。他那双坚硬臂膀,既托起举家丰收的日子,也托起邻里幸福的时光。终其一生,最华彩的春秋一直舞弄在家乡山山岭岭之上。没有谁否认,自家田土里无蛮哥的足印;没有谁抵赖,自家房屋上缺蛮哥的汗水。众人心里,蛮哥就是手扒岩山巅上那轮清辉朗月。

  那些艰苦卓绝的苦难岁月中,其灯塔般的人格精神总是吸引着老老少少。其侠肝义胆和古道热肠,更是折射出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——世世代代的守望相助,年年岁岁的相濡以沫,以及由此衍生的亲情和关怀之永恒价值。

  自然,蛮哥并非仅靠心慈好善让人叹服。其一身正气,更是赢得全村老老少少尊重。无论是邻里纷争,还是家里长短,都喜欢请他评判。许是家教如此,许是秉性使然,他说话一向直来直去,既谈不上金科玉律,也谈不上沟通艺术。但是,在我们筲箕堡一带,谁不服他呢?他身上,永远有一种称之为威望的综合魅力。在其眼里,先有道与理、是与非的尺度,才有老与幼、男与女的区分。他从不含糊其辞,丁是丁卯是卯,尺度拿捏精准,永远站在公正立场发声。田间地头那些磕磕绊绊的场合,只要蛮哥一站拢,没有打不开的心扉;房前屋后那些鸡飞狗跳的时刻,只要蛮哥一开口,没有解不开的心结。某年,蛮哥的幼子小勇在黄陡坡放牛,在公路上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挂倒于地。其时,司机也没注意就绝尘而去。旁人皆以为司机闯下“大祸”,一边托人在路途拦车,一边通知蛮哥前来处理。略懂医术的蛮哥匆匆赶来,见孩子并无大碍,竟挥手让被乡邻“捉”来的司机回去。彼时,乡邻都说必须让如此“缺德”的司机多掏点钱。可是,蛮哥坚持认为,穷也要穷得有几分骨气,何况自己孩子仅是擦破点皮,咋能为难司机呢?司机当场热泪盈眶,直叹自己咋遇上世间最好之人。是啊,被城里人誉为“乡巴佬”的身上,永远有你看不见的善良和高贵。在故土,蛮哥那异乎寻常的人格和品性,永远如晴空般明净和美好。

  从青年到壮年,从中年到老年,蛮哥的情怀和善举一直温暖着乡邻。不夸张地说,其铁塔之躯为父老乡亲扛起一片宁静的天空,托起一段祥和的岁月。是以,不到而立之年,蛮哥即成生产队长。杏彩体育平台网页版他带领几十户男男、老老少少风里来、雨里去,在荆棘遍布的深山修堰筑渠,拓开几多蛮荒与砾石,种下几多理想和希望。再后来,蛮哥入了党,从队长变成村主任,从村主任变成村支书。无论其担任何职,均是众人心中少不得的“主心骨”。曾经,筲箕堡属严重缺水村庄,一瓢水洗脸后再洗衣服,洗完衣服再喂牲畜。村里祖祖辈辈挑水吃,甚至吃坑池水、屋檐水、岩缝水。为改变家乡“十年九旱、水贵如油”之悲苦命运,蛮哥身扛锄头钢钎等工具,头顶烈日,脚踩荆棘,在大山深处、巉岩石壁寻水源。跑遍家乡丛山叠岭、沟沟坎坎之后,终在几公里外的鱼岔沟寻得一处清泉。其时,面对技术欠缺、施工条件险恶等困难,蛮哥带领大家靠一锤一钎一铲,开山筑渠,掘地埋管,硬是把村民千年想、万年盼的优质泉水引至家家户户。竣工通水之日,天色未明,整个筲箕堡即沸腾起来。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,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。全体村民拿出平时节衣缩食省下的钱,打来盅盅烧酒庆祝幸福之刻,买来串串鞭炮迎接生命之泉。当一股清泉从水龙头哗哗流入水缸时,有人竟豪气冲天地说,只要跟蛮哥站在一起,普通农民也可在历史巨轮中书写出自己的传奇。

  那些战天斗地、摆脱贫困的岁月,他与全体村民朝夕求索、热土刨金,在寂寂山村活出了该有的光阴:交通不再靠走,吃水不再靠天,生病不再靠拖,通讯不再靠吼。今天,在这方烟火升腾的热土,稻菽千重浪,平地起高楼,山岭吐苍翠,河水荡清波,蝴蝶舞晨昏,群鸟栖枝头。极目之处,美景盈眸,一派生机之象;惠风拂面,四时灏气于焉。当然,最美之景,依然是“莫笑农家腊酒浑,丰年留客足鸡豚”之盛情。

  蛮哥也通过一砖一瓦地砌,一梁一柱地搭,积铢累寸,盖起窗明几净、门楼宽阔的三层小楼。那栋远离尘嚣、盛满人间清欢的华居,对青山之隐隐,临绿水之悠悠。宽带入户,能知天下大事;山珍进厨,常烹世间小鲜。房前屋后,梨树桃树李树杏树落英缤纷,南瓜丝瓜苦瓜黄瓜挂满支架,豌豆胡豆大豆豇豆生机勃勃。古语有云,苦尽甘来。正是他的含辛茹苦和历尽艰辛,其子孙们遂迎来更高人生起点——或在北京创业,或在深圳打拼,或在杭州闯荡,或在雅安从政,或在绵阳求学……每言及此,他总是掩饰不住眉宇间笑容。其子女皆邀他去逛逛祖国山河,看看异乡明月。后来,经不住子女们手中机票,蛮哥遂去游览八达岭的长城、北京的故宫,参观深圳的欢乐谷、华侨城。回来后,他始终保持一贯的“贫寒不怨、富贵不骄”气度,不向东家炫耀,不在西家显摆。他最习惯的生活,依然是关注自己的土地,关注乡邻的困难。

  只是,他突然感到自己一下老了,腿脚越来越不利索,体力越来越不从心,不仅扛不起往昔重量,还感到各种病痛来袭。在外人看来,那都是长年累月的苦活落下的“伤病”。应当说,这不无道理。在体育界,诸多运动员的余年岁月,始终被伤痛折磨不已。蛮哥在家中忍不住,家人目睹其痛苦之状,遂将其送到镇上医院治疗。输几天液,他即要求出院。家人拗不过他,只得将其送回。因其年轻时受过“赤脚医生培训班”的短期培训,遂按医院开出之药方,吩咐长子曾军明上街买药治疗。甚至,多次叫不懂医术的曾军明给自己输液。待病情稍好转,他又扛起锄头,走向庄稼。其强大斗志,正如李纲《病牛》一诗所咏,“但得众生皆得饱,不辞羸病卧残阳”。

  一段时间后,蛮哥病情不断反复,特别是双腿疼痛不已。家人送他至叙永县人医检查,方知是下肢血栓伴动脉瘤。对县人医而言,该病无非是动个普通手术而已。然而,蛮哥得知病情不重后,遂拒绝手术,强烈要求出院。如此不断入院,不断出院,一晃又是一年时光。再后来,其病情日益加重。其间,我曾联系西南医科大专家,让他入院治疗。让我始料未及的是,他在医院躺一周,又吵着要出院。彼时,子女们皆劝不住,家门亲戚谁也说服不了他。在医生看来,他那偏执和固执的思维已失却智慧光彩,甚至连基本的健康常识也不愿相信。他如同家乡那头最犟的水牛,铁了心一条道路走到黑,撞上南墙不后悔。

  我常常想,蛮哥是离土地很近而离城市很远的庄稼汉,其毕生苦恋着家乡每一块土地。是否一旦离开故土,他就会因远离生命之根而感到恐慌?是否他特别拒绝医院里各种冷冰冰的医疗器械,总想独立自主地决定、安置自己的生与死?当然,最关键的是,是否他特别担心医疗费用过贵?这些年来,他从来舍不得花子女半文钱,反倒在孙子孙女就学上出资不菲。尽管农民早有医疗报销政策,但若患上大病,仍要从自己兜里掏一部分钱。那笔钱,在城里人眼里是“小钱”,但在庄稼人心中永远是“大钱”。千百年来,庄稼人从来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。尤其蛮哥那代人,大多饱尝国家“三年特大自然灾害”带来的惨痛,在贫困的死亡线上绝望地挣扎、徒劳地呼救过。那些敝衣枵腹的困顿岁月,基本是“小病靠扛、大病靠拖”。有的人拖着拖着就好了,有的人拖着拖着就走了。在一个个苦难的漩涡中,蛮哥凭借钢铁般身躯,还真扛好诸多感冒发烧之类疾病,免却不少他谓之的“冤枉钱”。他总盘算着,要把自己从牙缝中抠出的一分一毫都留给下一代,让他们少受些自己曾遭受的苦难。而这一年多时光,他愿去住几次院,是感觉终于扛不住了。只是,这种住几天即闹着出院之举,也算是另一种“拖”的方式。这一次,他还能“拖”得出柳暗花明的人生转折吗?

  这半年多时光,蛮哥仍以自我治疗为主,偶尔跑跑县城医院。其最奢侈一次治疗,是到某私人诊所住了半月。家人们都说,如果他完全不懂医术,或许听得进医生之规劝。恰因略知皮毛,反倒真把自己当成医生。古人看病,尚且讲究以阴阳、寒热、表里、虚实为辩证准则,以望、闻、问、切、按为诊断依据,而蛮哥给自己开药,则不问病因、不探病理、不重疗程,只管“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”。尤其是其胡乱用药、随意输液之举,很快摧毁自身免疫系统。在其满身浮肿甚至皮肤开始流水时,他竟叫曾军明为其“拔火罐”。随后,用碎玻璃片刺破皮肤“放血”。他固执地认为,身体浮肿乃体内湿热重之故,放点血即可痊愈。不难想象,如此草率的治疗方式,将会对其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。他不知道,自己已从生命的晚秋跨入死亡的冬季。

  不久,蛮哥病情愈发严重,甚至进入昏迷状态。家人喂他水,他大喊:“我要喝水,你们咋给我灌杉丫巴啊!”他说的“杉丫巴”,即杉树上带刺的树叶,同钢针一样锐利,特别扎人。不言而喻,家人咋会喂他杉丫巴呢?斯时,其口腔已开始溃烂,即便温水也会对每根神经造成严重刺激。几天后,即撒手人寰。故乡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,永远失去一个长剑倚天的身影。消息传来,村里老老少少、男男都不愿相信,一颗澎湃的心脏就这样停止跳动,一个拔山扛鼎的生命就这样永远长眠,一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就这样化为黄土。

  蛮哥的离去,全村人无不扼腕叹息。毕竟,在今天这个时代,71岁只能算刚步入老年。君不见,村里村外诸多十岁的老人依然步履矫健,神采飞扬地徜徉在鸟鸣村幽、万古朗润的大地上。但是,能因此而责怪他吗?称其年老昏聩也好,责其蒙昧糊涂也罢,已无任何意义。正如孩童的年幼无知一样,老年也有稀里糊涂的时刻。这,本是生命的法则。况乎,他一生远比普通人劳苦,或许上苍认为他该换种方式休息了。当然,茫茫宇宙中,或许另有一片天需要他去扛。

  蛮哥下葬时,正值初春之际。可是,全体村民都感觉是“生命中最冷的一天”。整个筲箕堡一带,寒烟衰草,落叶萧萧。那种空庭如洗、冷风乍凄之景,让人触于目而不堪,感于心而欲绝。他开垦的土地若有爱,他撒下的秧苗若有情,他种植的果树若有义,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离殇。其时,村里村外不少人纷纷前来悼念,争着送他最后一程。诸多刚离家外出的打工者,也专程从江浙、广深一带赶回。村支部感念其任职时的殚精竭虑、克己奉公,专门送来花圈,并为其主持追悼会。甚至,年逾九十的二伯娘也颤颤巍巍地伫立于拥挤的人群中,做最后深情的告别。几位老人皆抹泪叹惋,“蛮儿是好人,好人不该走这么早!”在她们眼里,我那可敬的蛮哥实在算不上高寿。而让我格外伤感的是,他为何转瞬几年即垂垂老去?几千年来,常有哲人无奈感慨,自古天道报施,未必常佑好人。这,确是人生的无奈。

  纵观蛮哥平凡一生,青春虽有憾,中年却无悔,老年更无怨。在这个内心极易被浮躁困扰的时代,其春风风人的坦荡无私,其夏雨雨人的悲悯情怀,的确难得如斯、珍贵如斯。其葬礼能有如此盛况,真可谓死后哀荣了。某诗有云——“老兵不死,他只是悄然隐去。白云深处那抹亮色,就是他对父老乡亲肝胆相照、深情守望的目光。”其描述之形象,不就是蛮哥吗?

  山河为碑,人心即名。我深信——死亡,并未夺去蛮哥的一切。他那燃烧71载的生命之火,仍在山河深处漫散炽热。尽管故乡每天都有新的故事诞生,但他书写的传奇绝不会随风消逝。你听,门前那条奔腾不息的小河,正不停地讲述着蛮哥的故事。那一个个回旋不尽、余味无穷的故事,必将激励着一代代后人生命澎湃、灵魂沸腾……

  其实,蛮哥是一座取之不尽的精神富矿,我根本谈不上了解他——毕竟自己离开家乡多年。加之,我的笔头太小,只能记下有限的点点滴滴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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